2025年国庆档,一部名为《震耳欲聋》的现实主义电影以黑马之姿闯入公众视野。这部聚焦聋人反诈题材的作品,以律师李淇(檀健次饰)的道德困境为叙事核心,通过“无声的呐喊”与“有声的沉默”交织,将聋人群体在信息壁垒中的生存困境、法律资源的结构性匮乏以及人性的复杂挣扎,浓缩为一场震撼心灵的视听实验。影片上映后,豆瓣评分稳定在8.2分,话题#无障碍普法#阅读量突破3.2亿次,更被媒体誉为“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新标杆”。
一、身份撕裂:CODA律师的双重困境
影片主人公李淇的复杂性,源于其“CODA”(Child of Deaf Adults,聋人父母健听子女)的特殊身份。他生长于聋人社区,却刻意疏远原生群体:在律所洽谈中,他以“大律所律师”自居,用流利的普通话掩盖手语背景;面对聋人求助时,他开出2000元/小时的天价咨询费,甚至冷言“他们的事费力不讨好”。这种矛盾心态,在导演万力的镜头下被具象化为空间符号——李淇的律师事务所位于垂直压迫的台阶之上,来访者需仰视交谈,暗示专业知识形成的权力壁垒;而聋人社区的棋牌室则采用环形布局,轮椅上的吴阿姨居于中心,体现社区内部的传统权威结构。
李淇的道德挣扎,在“房产诈骗案”中达到高潮。犯罪团伙以“借款”为名,诱骗30名聋人将房产过户至指定代持人名下,再通过抵押贷款套现。作为辩护律师,李淇初期选择与诈骗集团合作,利用法律漏洞为被告脱罪。这一选择,既是对生存压力的妥协——他蜗居老破小,律所收益低迷,急需案源维持生计;也是对原生群体的逃避——他羞于承认自己来自“那个世界”,甚至在法庭上用手语“表演正义”以博取媒体关注。然而,当目睹聋人受害者集体下跪、吴阿姨喊出“我想戴金镯子,有错吗”的遗言时,他的良知开始震颤。这种转变并非一蹴而就,而是通过细节层层铺垫:前期手势急促夸张,后期则缓慢沉稳,形成“从表演到真诚”的身体语言弧光。
二、视听革命:用沉默重构声音的伦理
《震耳欲聋》的视听语言,颠覆了传统律政片的表达范式。导演万力采用“潮湿现实主义”美学,将司法空间笼罩在水汽之中:李淇办公室漏雨的天花板、法庭窗户上凝结的水珠,形成“正义如潮湿空气般弥漫却难以捕捉”的隐喻。在关键场景中,导演通过降噪、滤波、突发静音与环境声放大,重塑观众的听觉经验——开场十五分钟的回大院段落,抽离所有市井噪点,只保留脚步、风声、衣物摩擦等低频细节,让观众通感聋人世界“被世界包围、却又与世界隔绝”的孤独。
这种视听策略的高潮,出现在“暴雨中的证据搜寻”一场戏。李淇在雨中奔跑,雨水模糊视线,既呈现物理环境的真实,也隐喻“真相难以辨认”的视觉隐喻。与此同时,影片通过非职业演员的本能表演强化真实感:12名聋人角色均由真实聋人出演,他们在集体求助场景中下意识的肢体靠近、眼神交流,展现出社区凝聚力,与檀健次“精准控制的表演”形成对照,恰如聋人世界与健听社会的差异——前者依赖本能的身体语言,后者则受制于社会规范。
三、社会镜像:从个体觉醒到制度反思
《震耳欲聋》的深层价值,在于将个体叙事升华为社会批判。影片原型取自上海手语律师张琪的真实案件,此类诈骗案在聋人群体中具有典型性:由于文化程度普遍较低、信息获取渠道单一,聋人往往成为金融诈骗的高危人群。而司法系统常以“成年人需对自身行为负责”为由,忽视其认知局限——影片中,即便刑事判决已认定诈骗事实,民事法庭仍因“合同系本人签署”为由,对产权返还诉求持谨慎态度。这种“既被犯罪者欺骗,又被制度性漠视”的双重压迫,构成了电影最尖锐的现实批判起点。
影片的结局虽被质疑“过于理想化”,却暗含对制度完善的期待:李淇最终选择站在聋人一方,与资本集团对抗,这一反转象征着社会对弱势群体接纳的进步。而现实中,2023年《无障碍环境建设法》的施行、抖音等平台上线AI手语主播,均显示出改变的希望。正如监制饶晓志所言:“真正的障碍从来不在耳朵,而在人心。”当电影结束时,观众带走的不仅是剧情余韵,更是一份行动的觉醒——在现实世界中,我们是否也能俯身倾听那些无声的呼喊?